被称为“亚洲最大高考工厂”的毛坦厂中学位于安徽省六安市毛坦厂镇,每年都会吸引大批学子前来备战,随之而来的是众多陪读家长以及这些学生和家长带来的高考衍生经济。青年学子在这里奋力拼搏,力图追求更好的分数、前途与声誉。中国教育的现状和平民家庭对“鱼跃龙门”的渴望,被典型地浓缩于此。近日,澎湃新闻记者实地探访毛坦厂中学以及聚集了大批陪读家长的毛坦厂镇,探求当地真实的“高考生态”。
2018年4月底的一个午后,毛坦厂镇农贸市场旁的小巷里,馒头铺正冒着蒸汽。几处商铺的木门虚掩着,一扇门后,缠线的机器嗡嗡作响,数台缝纫机整齐地摆放着,一位身材瘦小的中年女人正在地上用榔头重复地给上百件成衣钉着扣子。
“做一天二三十块,都是这个价。”今年52岁的胡仁荣是毛坦厂镇一位陪读妈妈,长长的头发加上瘦小的身材,让操劳的她看起来比实际年纪要年轻几岁。
胡仁荣告诉澎湃新闻(www.thepaper.cn),自己每天至少要在工坊里做活13小时,因为不会裁缝,只能做些钉扣子的活,一月可挣1000元左右。而这1000元,要支撑她一家在毛坦厂一个月的所有开销。
胡仁荣工作的成衣加工坊。本文图片均来自澎湃新闻记者 胡芮默
毛坦厂镇,离六安市区50多公里,因高考而闻名。每年这里会送迎数以万计的学生,随着学生来去的便是这里最庞大的群体之一——陪读家长。
每天早上不到6点起床、晚上近1点入睡,上午10点、下午4点准备烧饭,是陪读家长们的日常;除了照顾孩子的吃住,他们还要“学会”消化孩子发泄的坏情绪,他们中甚至有人把自己叫做“垃圾桶”。
不论是父母或是祖辈,他们只有一个目的,希望孩子能考上理想的学校。
脑梗爸爸一同前来的陪读家庭:
妈妈每天打工近13小时,还要洗衣做饭
每天早上8点-9点,是毛坦厂镇农贸市场最热闹的时候。
虽然在农贸市场旁做工,但胡仁荣很少有时间和其他陪读家长一起挑菜、闲逛。她说,自己每天从早上6点多做到11点,回出租房烧好午饭,再到工坊从12点半做到下午4点半,赶回出租房做好晚饭,大约晚上6点,她得再次到工坊干活,直到晚上10点。
胡仁荣的儿子魏来(化名)在毛坦厂读高三,因为中考考了735分,学校减免了三年学费。 “学校每月补助200块钱,一学年是1800块钱。” 胡仁荣说话间带着些许自豪。
她向澎湃新闻介绍说,她的老家在六安石桥,离毛坦厂不远,自己有一儿一女,“女儿27岁,已经嫁人了,现在苏州。”她说,在2017年前,自己从没有出去工作过,一直在陪读孩子。
2017年1月25日,魏来高二上学期临近期末的一天,在毛坦厂陪读的胡仁荣接到在江苏打工的女儿的电话,得知在外打工的丈夫突发脑梗急需手术的消息。
怕影响儿子学习,她在让邻居以“妈妈有急事回老家”的借口转告儿子后,连夜从毛坦厂赶去了江苏。
那次手术,花去了胡仁荣家所有积蓄——16万元。术后,胡仁荣的丈夫丧失了语言和劳动能力,拄拐勉强能走。胡仁荣说,丈夫此前是泥瓦工人,每年在外打工能挣5万左右,虽说不多,但凑合能养活一家人。这场病,让这个本身并不富裕的家庭日子变得艰难。
术后,胡仁荣的丈夫在医院病房躺了20多天才醒来。2017年的春节,胡仁荣和儿子、女儿是睡在医院地上过的。说罢,她长长地叹了口气,“治不好了,活着就行”。
高二下学期(2017年新年之后),为了让妈妈安心在老家照顾生病的爸爸,魏来主动提出了要住校。胡仁荣回忆起自己在学校宿舍看到的场景,心疼地说:“人不多,(8人间)住了2个人,(高二)男生宿舍没有空调,又不能点蚊香,蚊子多,咬得都是包,住了一学期心疼死了。”
于是,高三即将开学的前一天(2017年8月30日),胡仁荣在东门和北门之间的一处住有30余户家庭的两层民房里,租下了一个带公共灶台的一楼单间,带着丈夫来到毛坦厂,开始了“全家”陪读的生活——约10平米的房间里摆了两张双人床和一个书桌,房租一年10400元。